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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狐禅

2021年12月28日10:54

来源:大河网

  一只流浪猫

  我住的小区旁边是一条河,名叫金汇河,绿化做得很好。我常在河边散步,特别是在夏夜,顺河风吹着,很惬意。

  河边有三三两两的钓鱼爱好者,因为上面规定禁止钓鱼,这些人就趁晚上跑来过把瘾。我是个退休闲人,常常站在旁边看热闹。

  那晚,遇到两个钓鱼的中年人。我问贵姓,高点的姓刘,另一个姓李。他们钓鱼的技术很好,不时有鱼被钓上来,都是三四寸长的小鱼。尽管如此,两人仍然很兴奋,说钓鱼要的就是这个劲儿,看着鱼不停地咬钩,不停地拉上来,从钩上摘下来丢进水桶,听它们扑腾,这感觉叫个美。

  说着话,老刘又钓上来一条。他把鱼从鱼钩上摘下来,正准备丢进水桶,突然听到一声猫叫,细细的、弱弱的。我们都顺着声音看过去,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正卧在十几米外的路灯下,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。老刘迟疑了一下,把手里的鱼扔了过去。花猫扑住鱼,三两口就吃光了,继续坐好,望着我们。老刘说这猫肯定是饿坏了,又从水桶里抓出两条扔过去。花猫吃了一条,叼起另一条钻进树丛藏起来,过了一会儿,又出来坐好,还是深情地望着我们。

  老刘老李都笑了,说这猫有意思。再钓出鱼时,就直接扔过去。花猫扑上去,把鱼儿叼进树丛。

  老刘的手机响了,说要先走一步。骑上电动车,就走了。

  老李告诉我,别看老刘现在这个样子,当年可是有点名气的。因为被人骗了,栽了个大跟头,人一下子变了,古怪得很。我是他的朋友,看着心疼,就拉他来钓鱼。钓鱼这事能让人着迷,老刘很快就喜欢上了,说钓鱼好玩,就是人和鱼做游戏;这世上鱼比人强,人太难琢磨。

  第二天晚上,他俩又来了,花猫也来了。不同的是,他俩钓到鱼不再丢进桶里,直接扔给花猫。

  我觉得挺好玩,之后天天晚上都去。他们仨也都如约而至,不过情况发生了变化——花猫已经不再怕人,在我们身边走来走去,或者大咧咧坐在我们脚下,很神气很享受的样子。再后来,花猫竟跟着他们走了。

  天气转冷,河边萧条起来;接着是新冠病毒,大家都闷在家里,我也就把这事忘了。

  疫情过去以后,我又去河边散步,碰见了老刘和老李,瞅瞅却没有花猫,就问,花猫呢?老李说,去年在这里认识了花猫,天天陪着我俩,成了好朋友,怪有意思的……

  我问后来呢?老刘说,后来它跟到我家里,我怪喜欢的,就给它钉了个猫窝,抱着它说,咱有家了,不流浪了。谁知它自由惯了,并不想在家里待,不过我们钓鱼时还来陪。只是到了冬天要抗疫,我俩不能来了,就再也没有见过它。有一天夜里,我出差回来,天很冷,风刮得嗷嗷叫,地上的雪冻得硬邦邦的,我在睡梦中朦胧听到猫叫,也没在意。第二天早上起床外出,一开门吓了一跳,花猫躺在我门口的雪地上,已经死了,瘦得皮包骨头……

  老刘找了个小木匣,用白纸把冰冷的花猫包起来放进去,在房前的丁香树下挖了个坑,把它埋了。

  哎,可怜的花猫啊!

  我心凄然。瞅瞅他俩身边没有了水桶,正觉得奇怪,见老刘把钓出的鱼立马又扔进了河里。

  看着给

  我有很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,但故乡的许多往事常萦绕于怀。

  前几天回去了一趟,约朋友吃饭,我说去“看着给”吧,不知道这家饭馆现在还有没有?朋友笑答:你还记着呢,咋没有?现在店名就叫“看着给”了。

  就去了这家饭馆。

  饭馆在镇子东头的小巷里,经营饭馆的是老两口,60多岁了,闲不住,就在自家临街房子的墙上开了个门,办起这个小饭馆,专卖自己拿手的水煎包,另加一大碗豇豆小米粥。水煎包是当地有名的风味小吃,盛在竹编的盘子里,一盘5个,一块五;豇豆小米粥也是当地人都喜欢的,5毛。两样合起来,正好是一个人的饭量,只花两块钱。

  镇子不算繁华,生意一般,但有一个特点,客人结账时,老两口通常并不接钱,也许是出于小生意人的习惯,抑或是手头忙不过来,总是笑嘻嘻地说一声:“看着给吧。”客人就把钱放进小木箱里。我问老汉:“你让看着给,不怕遇着孬人?”老汉仍然嘻嘻笑着:“咱这里没有孬人,两块钱的事,不值当。”

  时间一长,这个没有名字的小店就有了一个俗称:“看着给”——去哪儿吃饭?看着给。

  有一天,来了个卖唱的盲人,吃完饭结账时,老汉照常说“看着给”。盲人说我眼不打食,看不清楚。老汉看了他半天说:“那就不收你的钱了,你挣钱比我难。”盲人愣了一下,把钱装进兜里,转身离去。走了几步又被老汉叫了回来,老汉说:“以后你到这个地界儿了,就在我这儿吃饭吧,俺两口吃啥你吃啥。”盲人不肯,老汉急了:“你能吃几口?添双筷子的事!咱可说定了,中午就过来。”

  盲人转过身,却并没离开,就在店门外开唱了。你还甭说,唱得地道极了!他自己做了个小木架,上边绑着锣鼓家什,手里拉着弦子,两只脚操控锣鼓,一个人生旦净丑,全都演了。乡下人喜欢这一口,一会儿就围过来好多人。从此盲人哪儿也不去了,就在这里表演,消息传开,四里八乡的老年人都跑来看。看完戏有人就干脆在店里吃饭,小店的生意也火起来了。

  这在当年堪称传奇,二十多年过去了,我仍然会想起卖煎包的老汉,还有那位声情并茂的全活儿盲人,当然,还有水煎包小米粥的家乡味道。

  我们驱车前往,镇子已经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,记忆中的瓦房全变成了新式小楼,狭窄的小巷也变成了宽敞的柏油路;小店的规模扩大了不少,门楣上赫然挂着一块匾牌,上写“看着给”仨字,管事的换成了老汉的儿子儿媳;经营品种也有所改变,除了原来的豇豆小米粥之外,还增加了咸味儿的风味豆腐汤,粥、汤任选一种,价格涨到了5块;此外,也卖普通酒水和简单的下酒小菜,价格都很便宜。

  我提出想见见老掌柜,小两口继承了老两口的和善,笑嘻嘻地说:“在后院忙活呢,身体也扎实。我领你去。”

  老两口正坐着择菜,看见我们高兴得很,招呼儿子给搬座倒茶。我说二老这么大年纪还不歇歇?老汉笑了,说:“不老不老,还不到90哩,人有活儿干是福气,啥都不能干了就没意思了。”

  我问,现在名气大了,为啥不扩大扩大规模?老汉又笑了,说,当初孩子们也提过,我给挡住了。我问为啥,老汉说人这一辈子呀,该干啥就干啥,大人物干大事,小人物干小事,咱是小人物,能把小事干好就知足吧。

  我问起盲人的事,老汉有些伤感,长叹一声说,走了,走十几年了。当初我管他饭不假,可人家天天在我门前唱戏,我这店才火起来,没有人家哪有我这名气?那天他没有来,我也没太在意,第二天还没来,我就觉着不对劲儿了,赶紧跑去看看。他住在民政局家属院一间空房里,躺在床上已经没力气了。他说:“我是灯干油尽了,知道你会来,就等你见一面,我就笑着走了……”说完,很艰难地指指床下,说有个面袋,让我拉出来。我拉出来了,挺沉的。他说里面是自己攒的3万多块钱,多是1块以下的小钱,不想给别人添麻烦,平常就规整好了,100块一包。盲人说他没花钱地方,就攒下来了。“这些年的伙食费就不给你交了,给了你也不要,这个袋子麻烦你替我送到福利院吧。”他说这话时,脸上露出的笑像个小孩儿……盲人就这样走了。我让儿孙们都披麻戴孝,把他的后事办了,骨灰就葬在山上我家的坟地里。

  老汉不说话了,仰头望着天,是想再跟盲人说说话吗?

  沉默良久,我问:“后来呢?”

  老汉说:我拿着他留下的3万多块钱去了民政局,人家说本来要安排他进福利院的,他说自己能养活自己,不去;每月给他发救助金,他也不领,让存在这里,二三十年下来,也有不少钱呢,他也从不来问一声。现在他又不声不响地走了,只好都捐给福利院吧。

  末了,老汉长叹一声:“人这一辈子呐!”

  走出“看着给”,我感慨万端,和朋友商量,买几刀纸,去山上看看盲人吧。

  一支金星钢笔

  年纪大了,很多事都忘了,但那支金星钢笔总也不会忘。

  1962年我13岁,上六年级,因为营养不良,身体又瘦又小。不过,那时候家家孩子都一样。收完麦,父亲就上了南山的水库工地,家里留下年迈的奶奶和瘦弱的母亲,还有我和两个妹妹。

  村里来了个卖甜瓜的,沿街吆喝,大人小孩都围着看。奶奶很眼馋地看着筐里的瓜,小声说老想吃个面甜瓜,可咱没钱呢……拉住我的手回家了。

  我把奶奶的话说给母亲,母亲眼角湿润了。

  第二天,母亲把早饭做好,默默地拿起两个篮子、扛起钩担出去了。到了下半晌,母亲回来了,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很大的面甜瓜。甜瓜已经熟透了,黄中透红,长裂的地方像是在笑。母亲小心地双手捧给奶奶,奶奶很惊喜,问哪儿来的。母亲笑着说,我去挑了一担瓜,挣来的。奶奶掰下一块儿递给我,又掰下一块儿递给母亲,很高兴地吃起来。她没牙,面瓜是不用嚼的。母亲看着我吃完,但她自己没吃,说她在瓜园里吃过了,她把手里的一块儿留给了妹妹。

  接着是星期日,母亲要带我一起去瓜园担瓜,说在瓜园里吃瓜不用掏钱。瓜园在洛河北岸的后庄,离我家12里地。途中要经过二道洼,那是一片湿地,路两边密不透风的芦苇拥挤着压过来,使本就只有三四米宽的路面显得更窄。这段路又热又闷,两边是沼泽,路面上的尘土却足有一寸厚。我跟着母亲走,突然母亲发现尘土中有个东西,扒开尘土一看,惊喜不已,是一支钢笔。

  这是一支黑色的钢笔,笔卡上的“金星”二字十分显眼。金星是当时最好的牌子,分大、小两种。大金星比小金星大一号,价钱也贵很多,很少有人用得起,通常见到的都是小金星。大金星的笔尖是金黄色的,谓之赤金;小金星的笔尖是白色的,谓之铱金。我们学校的老师中,只有我的班主任文老师用的是大金星,他给我讲过这些。

  我把钢笔递给母亲。母亲仔细看着,叹口气说,这么金贵的东西咋会丢在这儿呢?咱就在这儿等着吧,兴许会有人回来找的,得还给人家。

  我就和母亲借着芦苇遮挡的一点阴凉,坐在路沿儿上等候。等了很久,盛夏的烈日已经照在身上,酷热难耐,我俩已是大汗淋漓,脊背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。母亲着急地向两头张望,仍然一个人影也没有。她用手背擦擦脸上的汗,站起来说,不敢再等了,再等就误事了。兴许是老天爷安排的,这人上辈子欠了你的,这会儿来还你了。

  我跟着母亲坐船渡过洛河,到了后庄的瓜园。瓜农让我吃了两个甜瓜,一个是长相不好的,一个是被虫咬过的,都很甜。母亲把脆瓜放在篮子的下面,再放上怕挤压的面瓜,末了又让瓜农专门给奶奶挑了一个熟透的大面瓜,放在最上面。

  回来的路上,我看母亲瘦小身子挑着担子很吃力,说要帮她挑一会儿。她不肯,说你还小,压了就不长个儿了。母亲累了,就放下担子歇会儿,这样走走歇歇,一直挑到村口。

  放下担子,母亲走到旁边的瓜摊前,很歉意地对卖瓜老汉说,我不是做生意的,只为给家里的老婆母挣一个面瓜,您担待点儿。老汉笑着说,没事儿没事儿,你夜儿个就说过了。又对瓜摊前的人说,这是个好媳妇,她的瓜是园子价,先买她的吧,于是人们就围过来。

  母亲总共去挑了三次瓜,第四次奶奶挡住了,说,为我吃个瓜,大热天的受累,不去不去。母亲只好作罢。

  再说那支拾来的金星钢笔,我真的是爱不释手,也激发了我的学习热情,没多久就拿着它参加了初中考试。之后又陪伴我度过初中三年,参加了省重点高中的考试。走出考场,我自觉考得不错,欢天喜地跑回家,却发现钢笔丢了,就大哭起来。母亲安慰我,说那钢笔本来就不是咱的,是人家的债还清了,自然就应该还给别人了。

  母亲晚年热衷烧香拜神,虔诚得很,只要听说哪里的神灵,就和几个老太太结伴而行,不管要走多远的路,方圆几十里的寺庙大概都去过。我当然不信鬼神,但却很理解支持她,时不时地给她些钱。我知道,她在神前的第一句话就是:保佑我的几个孩子平平安安、顺顺利利。

  母亲离世时很安详,头天把自己的被褥都拆洗了,穿的衣服和床单也洗了,晚上还让大妹帮她洗了澡。第二天早晨起床坐起来,头一耷拉就走了。

  别人告诉我这是修的,我信了。

  出家人无事

  周末,弟弟想让我散心,开车拉我去巩义长寿山看红叶。渐近山口,就见车辆排成长龙,趴窝不行。看看前后不见首尾,不知道要等到何时,便设法挤出车队,掉头而返。路上弟弟与我商议,说附近有个明月寺,知者甚少,必不拥挤。便转向前往,无非是随便转转而已,哪里都有风景。

  来到明月寺,方知此寺极小,三座老房而已,除了三两个居士,僧人只有一个主持。弟弟说主持是他的同学,大学毕业后就出了家。

  与主持闲聊,问他日常都干些啥。主持一笑:“出家人,无事”。

  听了他的话,我心里突然一动:“无事”二字,实在大有学问。

  大千世界,芸芸众生,不过都是匆匆过客。细想主持独处深山,无欲无求,平平淡淡,优哉游哉,相伴日月流转,闲看四时轮回,如此便是一生。然而放眼俗世,熙熙者皆为利来,攘攘者皆为利往,俗事缠身,愁肠百转,得寸进尺,难得一时清净,如此也是一生。

  便想对这个“事”字做个探究——什么是“有事”?什么是“无事”?

  俗话讲,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。草木者何?无非适应四时,开花结果,播撒种子,延续物种。人生就本质而言,与草木并无不同,区别仅在于人乃万物之灵,更有思想而已。正因为此,人生便变得复杂起来,但如果将它化到最简,其使命也不过就是两个字:生存——生育而使物种存在延续。而就生存论之,其实也不过就是养家糊口;而就养家糊口论之,大体也不过求个衣食无忧;再就衣食无忧论之,所需所用实在是很有限的。想想看,一天要你吃十顿饭,谁受得了?你纵有广厦万间,晚上也只能睡半张床吧?当然,饭有好赖之分,床有档次之别,即所谓的生活质量,但好赖高低的标准,并无统一规定,完全因人而异,一言以蔽之,饭可口即好,床舒服为佳。难道不是吗?

  如此说来,养家糊口就是“事”;为养家糊口而打拼,就是“有事”。为了这件“事”,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尽心尽力,必须要尽心尽力!然而养家糊口并不复杂呀,当今盛世,几乎对所有人都不是难事。仔细算算,一辈子为此所需之钱,其实有限,用不着那么呕心沥血,机关算尽,栉风沐雨,疾首痛心。然而可悲的是,世上几乎所有的人,都在反其道而行之。

  何者?贪欲使然。人人都知道“赤条条来,赤条条去”,但就是无法控制贪欲。既然养家糊口的钱早就挣够了,那么你还要见钱眼开、为财搏命,就是无事找事了。既然并非必需,那事就不能叫“事”,也可说是“无事”,或者最多只能叫“闲事”。闲事者,闲淡之事也,不必太过认真,随喜而已。一如我等今日之出游,若以散心为目的,去哪个地方就无所谓了;若以长寿山为目的,那就等着去“赶大会、人挤人”吧,不但不能散心,反是自寻烦恼。再如人们回首往事时,当年多么重要、多么烦恼的事,如今看起来并不是事,甚而可能是一段笑谈。所以,这就叫没事找事。俗人总喜欢没事找事,找一件事、烦恼半天,再找一件事、辛苦半年,循环往复,没完没了。

  难道人真的不懂“赤条条去”的道理吗?非也,这个道理无人不知,无奈人心不足,欲壑难平,苦苦挣扎,永无止境。终了才发现,捞了一堆银子,居然一无所用。悲哉!

  人云:天下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;又云: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。

  我和蚂蚁

  在我退休之前,为了饭碗和面子,可真的是日夜兼程,一门心思,个中滋味,甘苦自知。

  当然,也有放松的片刻。我出身农家,喜欢种地,恰好楼后面有一排花坛,单位顾不上种花,于是各家就自行其是了。我每年都在里面种上红薯,就成了难得的休闲去处。

  每逢周六,是一周内唯一可以喘口气的时候。九点来钟起床,拿着工具径直来到后院,捯饬我那一方宝地。大汗淋漓,乐此不疲。忽然,隔窗传来老伴的声音:“你不饿啊,给,先垫垫吧。”我就直起腰来,从窗口接过几片面包,坐在地上一边吃一边欣赏自己的作品。吃完了东西,拍拍手刚想站起来,低头却有了大发现——不知何时,地上已经聚集了一大群蚂蚁,正在乱纷纷急匆匆抢运我掉在地上的面包渣。此时,我会像儿时一样,饶有兴趣地观察它们老半天。

  我不止一次地观察过它们。开始,地上只有零零星星几只蚂蚁,匆匆忙忙地探索前行,一旦发现可食之物,先是很认真地验证确认,继而便兴冲冲地掉头回营,片刻便带领大队人马倾巢而出,排成一字长蛇阵,浩浩荡荡地直奔目标而来,随后,迅速展开队形,将食物搬运得干干净净。

  于是我就想起了儿时的情景——农村孩子没有玩具,玩蚂蚁便成为常态。最常见的是拿卫生球给蚂蚁画圈儿,圈里的蚂蚁突然不知所措,慌慌张张地东奔西突却四处碰壁。再一种玩法是捉两只蚂蚱或打死几只苍蝇,掰些枣刺将它们钉在地上,引诱大批蚂蚁出洞;更有甚者,会引发两窝蚂蚁的争食大战,场面极其壮观。玩到最后,便有一个小孩对着蚂蚁窝撒一泡尿。一下子蚂蚁们从刚才的亢奋变得极度惊慌,从窝中蜂拥而出,连同一颗颗白色的卵球都搬出来了。

  想起这些,我不禁笑了。看地上那些忙忙碌碌的蚂蚁,与街市上匆匆来去的人群何其相似?一只蚂蚁发现了地上的面包渣回去报告,它们的部落首领是否会兴奋地宣布某某方位有重大发现呢?我们有时会觉得陷入困境,四处碰壁,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个小孩给画了个圈儿?人类曾发生过多次为利益而争夺的战争,难道也是一群小孩的恶作剧吗?地球上不时发生洪灾,不会是哪个小孩撒了一泡尿吧?

  于是心底油然而生两行诗句:

  我是蚂蚁,

  也是上帝。

  对上帝,

  我是蚂蚁;

  对蚂蚁,

  我是上帝。

  石头对话

  有一座山好大好大,山里有座峰好高好高,一块巨石就位于这山峰的顶点。

  巨石在这里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了。他每天都兴奋地仰望青天,心想,天离我这么近,如果我能再长高点儿,就能到神仙住的天上了。继而,又高傲地俯瞰别的石头,洋洋得意地想,你们这些没出息的石头呀,全都在我的脚下,你们看看我,美丽的云彩常常陪伴着,你们有吗?灿烂的阳光最先照到我,你们行吗?所以就骄傲得不行。

  到了夏天,烈日特别毒,晒得巨石浑身发烫,灼热难忍。突然,美丽的彩云变成了厚厚的乌云。乌云中不停地闪着电光,发出惊天动地的雷声。随着接连不断“轰隆隆”的雷声,瓢泼大雨从天上倾泻而下,冰凉冰凉的。这一下可坏了,刚才还热得受不了,突然被冷雨一激,巨石发出一声声惨叫,身上爆出许多裂缝,从峰顶噼里啪啦滚落下来。

  也不知道翻了多少跟头,巨石滚啊滚啊,终于停了下来。他看看自己,已经遍体鳞伤了;再看看身边,已经到了谷底的小溪里。他吃力地试着翻过身体,让自己的脸朝向上方,想看看自己原来的地方,可是山峰太高了,哪里能看得到呢?他伤心极了,躺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,喃喃自语:“怎么会这样呢?怎么会这样呢?我是这座山的石王,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呢?”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。

  巨石醒来的时候,听到有人说话,他大概是被这些话吵醒的。忽然感觉身体下面有东西在动,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:“喂,你压到我了,让我出去。”

  巨石问:“你是谁?”

  对方回答:“我是小石头。”

  “哦,小石头啊!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?”

  “怎么了?”

  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
  “你是谁又能怎么样?”

  “那我就告诉你,我是这座山的石王,一直就在山峰的最高处,刚刚才来到这个倒霉的地方。”

  “呵呵,”小石头笑了,“原来是这样啊,你大概还不知道吧,这河沟里的小石头,都是从高处滚下来的。早你很多年,我就在你的上边了。”

  “不可能吧?”巨石有点不敢相信,“看你们一个一个都这么小,而且溜光滚圆,哪像我们石头的样子呀!”

  “现在你当然不会相信我的话,”小石头回答,“我们来到这里已经很多很多年了,连我们自己都已经说不清了。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,主要是因了这条小溪。别看她现在平静温顺,到了洪水季节,她可厉害了,推着我们撞来撞去,把棱角全都撞掉,再慢慢把我们一点点磨平,我们就成了这个样子了。”

  “你骗人……”巨石还是不相信。

  “信不信由你,将来你也会变成我们这个样子的。”小石头说。“你先动一下身子,让我出去。”

  巨石动了一下身子,小石头往外边挪了挪,他们都不再说话。

  突然,传来一个更细小的声音:“你们算什么,将来,你们会变成我这样子的。”

  巨石和小石头同时问:“你是谁?”

  “我是沙子。”

  巨石和小石头又同时朝河边望去,小溪边有无数的沙子无声地躺着。

  大家都不再说话,山谷里静下来了。

  (作者 庞新智  为大河报原总编辑)


编辑:张馨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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