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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磨

2020年12月04日08:00

来源:万博体育下载日报

插图/王伟宾

  □王新立

  我的耳畔时常会响起石磨的噜噜声。那沉闷、悠长的声响牵引着我的思绪,在不经意间回到那个远逝的岁月……

 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我们村里支有石磨的农户有三家。这三盘石磨,结构相同:均由上下两部分组成,下面是磨台,上面是磨盘。磨台呈圆柱形,上大下小,全部用石头砖块堆砌而成;磨盘分上下两扇,下面那一扇固定在磨台上,用磨杆推动上面那扇磨盘旋转,粮食从磨眼儿里流到两扇磨盘中间,经多次压磨粉碎就变成了面粉……

  别看这三盘石磨样子朴拙,却掌控着全村二百多口人的嘴巴能否按时吃上热馍、热饭。为了磨面,母亲头天就会把要磨的粮食,用毛巾蘸着清水来来回回地揉搓。母亲这样做,是为了把粮食拾掇干净,也是为了第二天磨面时,湿润的粮食不至于在噜噜作响的石磨里扬起弥天的面尘。

  那时候,全村几十户人家磨面全靠生产队里那三头瘦骨嶙峋的老驴。其中有一头灰驴性子倔强,但有耐力。轮到我家磨面时,母亲首选的是表哥家里的那盘石磨。那盘石磨呈赭红色,质地坚硬,上下两扇磨石由于定期经过锻磨师傅的锤钎打磨,无论是麦子、豆类还是其他粮食,只要经过磨眼进入锻槽,很快会在石磨的噜噜声中四分五裂,化为齑粉。

  我清楚地记得每月轮流一次的磨面情景:天刚麻麻亮,我就从饲养室里牵走大灰驴,径直赶到表哥家的磨房里。这时,母亲已把要磨的粮食倾倒在磨盘上,再用手拢成上尖下圆的形状。看见我牵着驴进来,母亲伸手拿起一块蒙眼罩,戴到驴的双耳上。给驴蒙眼罩,是为防备它在拉磨过程中,趁人不注意偷吃磨盘上的粮食。接着,母亲又给驴脖颈围上“扎脖”,再把一副拉套套到驴身子的两侧,并把拉套的末端挂到磨棍的连杆上。

  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,母亲轻“喔”一声,那灰驴子便立马支棱起双耳,四蹄紧蹬,开始漫长的环磨“旅行”。也就是从这一刻起,古老的磨房里开始响起石磨的噜噜声,驴蹄的嗒嗒声,筛面箩“呼哒呼哒”的滑动声……这些节奏不一的声音相互交织着,宛如一支长长而又沉沉的乐曲回荡在母亲的耳畔。在这首没有变化、没有高潮、旋律平淡的乐曲里,母亲默默地消磨着那个时代的无聊光阴。

  当磨盘上的粮食被一遍遍研磨着越来越细时,母亲会用粗细不一的筛面箩把碾碎的粮食糁分成细粉、粗粉等,一直到粮食在石磨上碾得只剩麸皮,母亲还舍不得丢弃,她会再一次用粗箩将麸皮细细地箩上一遍,收集一部分泛红的麸粉。这些麸粉虽然已经没有太多的营养成分,但在以后蒸馍、熬稀饭时,把它掺进去,还是可以填饱肚子的。清寒的岁月,只要与粮食有关的东西,母亲都会珍惜,不敢有一点抛撒……那时候,让全家人填饱肚子,是她追求的美好而朴素的愿望啊!

  一布袋粮食磨完了,古老的石磨终于停止了低沉的歌唱。母亲忙着收拾石磨上剩余的麸皮时,我则从磨道里把驴牵到院子,为它去掉蒙眼罩。煌煌的阳光耀得灰驴两眼发花,禁不住对着空中“啊呜啊呜”长嘶一阵,然后,惬意地打上两个长长的喷嚏,身子一软躺在地上,左一个右一个打起滚来。也就是在这左右的翻滚中,灰驴一身的劳累似乎顿然消尽了。当我牵着它向生产队的饲养室走去,回首磨房里的那盘石磨,恍如一位老人正蹲坐在那片狭小的空间,默默地做着一个寂寞的梦!

  许多年过去后,石磨已成为一个时代特定的器物,遗留在人们的记忆中。前些天,在一家农家乐的院子里,我看见两扇磨得很薄的磨盘,已经脱离了相亲相近、耳鬓厮磨的关系,各自躺在院子的一角,成了人们的观赏物。睹物生情,我走上前弯下腰,细细地寻觅着磨盘上面一道道斜斜的錾道,有几只蜗牛顺着錾道在不紧不慢地爬着……石磨已远离了昔日的辛劳,但我却不禁又想起那久违的噜噜声,沉闷而悠长……


编辑:郭同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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