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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为何干一天玩三天?社会学者“潜伏”半年还原“三和青年”

2020年09月09日16:45

来源:大河客户端

  大河报·大河客户端记者 张丛博

  干一天玩三天,白天四处闲逛,晚上睡大街,吃5块钱一碗的面,喝2块钱一大瓶的水……这些描述的是在深圳龙华三和人力资源市场,一个被网友称为“三和大神”的群体。他们的这种生活方式,也成为网友热衷讨论的对象,只是这些讨论多停留在碎片化的呈现之上,甚至一些网络信息以极端视角看待他们。

  三和青年群体的真实出镜是怎样的?这背后又与社会剧烈变革之下的城市化有怎样的关系?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者田丰、林凯玄“潜伏”三和,历时半年,完成了20多万字的研究笔记《岂不怀归:三和青年调查》,采用白描式研究手法,还原三和青年生存处境,打破大众对这一群体的刻板印象。

  “岂不怀归”出自《诗经》,意为“难道我不想回到我的家乡?”田丰称,书名有两层意思。一层表明老一代农民工是“叶落归根”,新一代农民工却处于悬浮状态,不回家乡;另一层则是强调“归”,这些人出路将来在哪儿?

  9月8日晚,就“三和青年”的话题,田丰与大河报记者在郑州松社进行了一场对话。

  大河报记者:三和青年从哪里来?他们为何选择“破罐破摔”的生活方式?

  田丰:整体上来讲,他们是依托于人力资源市场,形成一个以做日结、打零工基础的群体。网络中传说那种“三和大神”是极少数,大部分人都是在找工作过程当中遇到一些挫折,可能因为心灰意冷,进入到打零工的状态。

  实际上每个人都有阶段性的低潮期,三和青年群体是流动性的,调查中也有许多三和青年经历一段时间调整之后重新进厂,有的还会偶尔回来看看这个地方。当然,也有一些慕名而来,打工打得很累,觉得三和打零工这种生活状态挺好,专门跑到这个地方生活的人。

  从调查来看,三和青年的出现不是偶发的孤立现象,而是和经济社会发展变迁以及青年人群特点的变化紧密相连。很多三和青年并不是一来到深圳就直接成为三和的一员,他们来到三和之前多经历过一些艰难往事。他们经常提及被黑中介、黑工厂“坑”的问题,常说的不想工作的原因是不愿意被剥削、被克扣、被歧视。虽然他们可以作为廉价的劳动力融入整个城市经济社会发展进程中,但大城市并没有把他们当作经济社会发展的“必需品”,且不说没有在城市应有的社会保障,连基本的劳动权益也很难得到有效的保护。

  大河报记者:三和青年和老一代农民工最大的不同是什么?

  田丰:农民工的代际差异十分明显。老一代农民工进入城市时,目标非常明确,肩负着家庭使命,要为家人子女赚钱,有时候面对权益被侵害时,在消息闭塞的情况下,选择忍气吞声。而90后、00后的农民工进入城市后,负担的家庭压力小了很多,并且很多是初中职高毕业,20岁之前就出去了,还没有结婚成家的家庭压力,他们的目标变成我要实现我自己,寻找自己的生活方式。

  如果从他们自身的成长经历来讲,大部分90后农民工从小已经不是在农村而是在市镇长大,甚至没有干农活的经历。因为教学已经改革,村庄学校撤并,他们进入到城镇、县城生活,已经很适应城市生活。但是,他们又没有什么特殊工作技能,依然是做体力劳动,但又对枯燥的这种生产线的活有排斥心理,不过在面对工厂企业的压迫和剥削时,也不是忍耐,会形成一种抵触和抗争意识。

  大河报记者:许多人都想知道三和青年的家庭连接是怎样的?

  田丰:以前的农村社会还有各种关系联结,各种血缘亲戚等,现在村庄里的都是学龄前的孩子,从上小学开始都生活在城镇里,已经没有农村的记忆。许多成人后在外打工的孩子,甚至一年都不回家,以前收麦等各种家庭的仪式感都没了,普遍是一种弱亲情关系。

  另外,手机的存在让三和青年对外部世界的依赖程度下降了很多,工作以及吃穿住行等大部分行为都可以用手机实现,而手机最初联系家人、联络感情的功能反而被忽略了,大概是因为三和青年连接外部世界的需求已经下降,他们有时主动逃避外面的世界,甚至躲避家人,其原因可能是感到羞愧,或害怕家人担心。

  △田丰

  大河报记者:对于三和青年的生活方式,人们的态度是两极化的,有人批判他们懒惰也有人同情。对于这种生活方式,你觉得是选择题还是判断题?

  田丰:对90后、00后来说,一定是选择题,只是主动或被动选择的问题。他们都更崇尚工作过程中的自由,想获得其他人的尊重。三和青年采用一种低消费水平的生活方式,而且他们互相之间没有羞耻感和压力。我们不推崇这种方式,但是可以包容。

  但其实,三和青年处在一个被迫的状态里。他们一开始来三和是想打工赚钱。不过,他们后来发现赚钱太累,也赚不到什么钱,就干脆“混吃等死”。人的惰性很强的。也许有一天,他们可能觉醒了,决定不继续混日子,他们就会想办法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。

  ◆大河报记者:深圳三和青年的最新情况怎样?三和青年的出路在哪里?

  田丰:前一段,和林凯玄又去了一趟深圳。疫情期间,三和市场面临改造,变化挺大。网吧、小商店没了,招日结的还在,以前聚集在三和劳务市场,因为封起来了,都分布到周边公园。他们现在睡觉也不能睡在三和市场,只能睡在周边公园。不过,它的改造治标不治本,这种方式无法真正消除三和青年的现象,也许深圳没了,也可能会在东莞、在广州。

  关于三和青年的出路,必须从教育入手,尤其是现在的农村教育。农村青年如果在教育过程中上完初中就辍学了,当他来到城市中,遇到一些挫折,很容易放弃或者产生颓废情绪。教育是为数不多的社会能够帮助农村青年选择人生的最重要手段,也是一劳永逸解决三和青年问题的关键所在。现实中,一些职业学校很多毕业生找不到工作,这是因为他们的专业和工作岗位并不对口,有的学校师资很差,学的东西滞后于时代。

  大河报记者:对于三和青年这个社会现象,你们为何没有按照学术理论来解释,而是选取白描的方法来做这项研究?

  田丰:进入三和之后发现这里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复杂得多,这些人形成的原因跟网络中报道的“三和大神”有比较大的差异。以当时的条件,我们考虑到,如果想对其进行系统研究可能是比较困难的,但如果我们把这些材料记录下来,也就能够作为日后比较研究的基础。所以我选择了相对快捷的研究方法,把他们的情况用最朴素的社会学的观察和语言描述出来,让大家看到真实的三和青年的情况。

  不过,我们也希望有更多人加入进来,关注这个话题,进行更多的调查研究和交流,这样更能形成系统性的研究成果。

编辑:史海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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